共 8 首
世態(tài)紛更幾度新，笑看馬首沒黃塵。
幸無寵辱驚清夢，喜有林泉慰老身。
雨后溪光尤瀲滟，云舒山色越精神。
年來深得歸耕計，甘學愚蒙但隱淪。
郵亭咫尺堪投宿，手握親姑憩茅屋。
抱薪就地旋鋪攤，支頤相向吞聲哭。
旁人問我是何方，俯首哀哀訴衷曲。
妾家祖居金華府，海道曾為上千戶。
舉艘運粟大都回，金牌敕賜雙飛虎。
兄弟晦跡隱山林，甘學崇文不崇武。
今朝玉堂宋學士，亦與妾家同一譜。
笄年嫁向衢州城，夫婿好學明《詩經(jīng)》。
《離騷》子史遍搜攬，志欲出仕蘇蒼生。
前春郡邑忽交辟，辭親千里趨神京。
丹墀對策中殿舉，馳書歸報泥金名。
承恩拜除閬州守，飄然畫舫西南行。
到官未幾訪遺老，要把奸頑盡除掃。
日則升堂治公務，夜則挑燈理文稿。
守廉不使纖塵污，執(zhí)法致遭僚佐怒。
府推獲罪苦相攀，察院來提有誰訴。
臨行囊橐無錙銖，惟有舊日將去書。
城中父老泣相送，道傍過者咸嗟吁。
一時征贓動盈萬，妾夫自料無從辦。
經(jīng)旬苦打不成招，暗囑家人莫送飯。
嗟乎餓死囹圄中，旗軍原籍來抄封。
當時指望耀門戶，豈期一旦翻成空。
親鄰憐妾貧如洗，斂鈔殷勤饋行李。
伶仃三口到京師，奉旨編軍戍金齒。
阿弟遠送龍江邊，臨歧抱頭哭向天。
姊南弟北兩相痛，別后再會知何年。
開船未遠子病倒，求醫(yī)問卜皆難保。
武昌城外野坡前，白骨誰憐葬青草。
初然有子相依傍，身安且不憂家蕩。
如今子死姑年高，縱到云南有誰望。
八月官船渡常德，促裝登途整行色。
空林日暮鷓鴣啼，聲聲叫到行不得。
上山險如登天梯，百戶發(fā)放來取齊。
雨晴泥滑把姑手，一步一仆身沾泥。
晚來走向營中宿，神思昏昏倦無力。
五更睡重起身遲，飯鍋未熟旗頭逼。
翻思昔日深閨內(nèi)，遠行不出中門外。
融融日影上欄干，花落庭前鳥聲碎。
寶髻斜簪金鳳翹，翠云蟬鬢娥眉嬌。
繡床新刺雙蛺蝶，坐久尚怯春風饒。
豈知一旦夫亡后，萬里遐荒要親走。
半途日暮姑云饑，欲丐奉姑羞舉口。
同來一婦天臺人，情懷薄似秋空云。
喪夫未經(jīng)二十日，畫眉重嫁鹽商君。
血色紅裙繡羅襖，終日騎驢涉長道。
穩(wěn)坐不知行路難，揚鞭笑指青山小。
取歡但感新人心，那憶舊夫恩愛深。
吁嗟風俗日頹敗，廢盡大義貪黃金。
妾心汪汪淡如水，寧受饑寒不受恥。
幾回欲葬江魚腹，姑存未敢先求死。
前途姑身少康健，辛苦奉姑終不怨。
姑亡妾亦隨姑亡，地下何慚見夫面。
說罷傷心淚如雨，咽咽垂頭不成語。
路傍過者為酸心，隔嶺孤猿叫何許。
天畔寒云翳日輪，煙江千里一波臣。
薄游終日嬰塵網(wǎng)，長嘯移時岸角巾。
漉酒每思彭澤令，灌畦甘學漢陰人。
百年光景今過半，對鏡空嗟白發(fā)新。
徙倚步郊坰，西山黯翠屏。
春醪曲塵綠，晚飯燭花青。
小隱叢生桂，浮蹤一聚萍。
疾邪焉用賦，甘學古沉冥。
何事獨愁緒，年高猶未閒。
坡懸筋力少，人病藥囊慳。
薄曙先鐘起，深宵后月還。
不如聞見遠，甘學二乘頑。
今山天頗涼，南岡策吾杖。
喬木布清蔭，飛泉傳靜響。
東風泛遙綠，草樹波泱泱。
細鳥兼飛躍，游戲長松上。
物性無大小，各自遂天壤。
所幸早知機，不受世俗獎。
甘學逃學兒，見人縮其顙。
青云卷宿心，滄海結(jié)今想。
心事如江河，夏秋?瀾長。
譬病語途人，誰知我痛癢。
有詩五百篇，自吟還自賞。
蚊虻疑賊化，日落膽盡壯。
嘯聚聲蔽天，一呼竟百唱。
如赴阛阓市，商謀抄掠狀。
如起烏合兵，嗜牙無主將。
刺鼻便惹嚏，誤吞幾絕吭。
作鬧已可憎，咀嘬更何況。
我乃坐一室，方空作屏障。
甘學幽閉女，將渠大庭讓。
先之牡鞠熏，繼以虹竿飏。
大索先十日，當作刺客防。
風影再騷除，不容馀孽放。
出入必微行，往來先掃蕩。
果然別有天，徹夜安無恙。
外陣雖營營，中心常蕩蕩。
豈無狼藉者，勢孤神不王。
餓久翅氋絨，未嚙身先震。
豈無蚩妄者，肉薄爭相向。
終隔一重城，敢近不敢望。
我聞呂奉先，彈箏坐錦帳。
甲士三十人，欲斫空惆悵。
又聞宋南遷，為避金主亮。
幅員雖蕞爾，湖山且跌宕。
世事無大小，安身為上上。
笑我亦雕蟲，未肯蟲腹葬。
一升墨水餐，三世人血釀。
彼雖禁臠看，我已蛾賊抗。
公然紗籠中，山人亦宰相。
紅冷桃花血，撥檀槽、重歌軼事，是何雄杰？
鳳泊鸞飄侯門女，甘學枯禪面壁。
還慘過、孤臣辭國。
烽火燒殘鴛鴦牒，剩千山杜宇三更泣。
巾幗操，愧麾節(jié)。
莫邪獨躍龍文鐵，盡輸他、倡隨師弟，魚腸同穴。
宗社已墟家安在，兒女情緣悟徹。
算共轉(zhuǎn)、光音初劫。
剩水殘山重黃梁，問他年誰拾降王骨？
嘆天道，總難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