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女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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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簡介

中國歷代人名大辭典
【生卒】:?—803 【介紹】: 唐僧。臺州天臺人,俗姓陳。因其曾發(fā)大愿,盡一報(bào)代眾生之病,故本名不顯。幼出家于臺州國清寺。登戒后,歷游觀方。初至洛陽,次河陽,立道場為民救旱。代宗大歷元年,結(jié)茅居霍山,頗有異跡。后住晉州大梵寺。又?jǐn)?shù)開施食道場以救饑。
新脩科分六學(xué)僧傳·卷第二十八 證悟科(二)
天臺陳氏子。
七歲喪父。
哀毀過禮。
服除白母。
求出家。
母意難之。
即斷一指示所志。
遂趨國清寺落發(fā)登具。
以其每欲以己代眾生病苦也。
故名。
久之游方抵淩郊。
時(shí)河陽方苦旱。
病適至因按經(jīng)法。
繪八龍王立道場以禱。
果大霔千里沾足。
先是其地夏則風(fēng)雹暴作。
苗稼偃拔。
雉堞皆頹弛。
識者以為毒龍使然。
病為持密語禳之。
自爾無患。
民立祠肖貌祀焉。
大歷元年。
登太行入霍山。
結(jié)茅深??以遁。
或有盜其所蓄者。
欲遽去。
而二虎據(jù)路口。
會病從他處歸。
盜扣頭陳悔。
病慰喻之斥虎使去。
盜顧乞留服役左右終其身。
中山廟尤靈異。
昔神堯初起義師。
嘗沮陰雨。
迷道于此。
而神陰助有功跡。
及即位詔鐫石像列祀典。
病至是念其以殺食晉絳間。
于是造庭對像語。
使從己受佛戒。
像忽頷首若許者。
旁顧神婦像略不動。
病則毀撤之曰。
何物頑礦能為眾生害。
如此。
百姓以告太守。
太守怒系之。
嘉泉寺門戶扃鐍嚴(yán)甚。
旬浹啟視病則兀爾禪寂自若。
眾聞而坌至。
或擊磬以出其定。
太守遣邀之弗聽。
使再往。
約曰。
如必弗來者。
則斷其頭來。
病謾斬一指付使者。
太守感動竟躬詣以謝。
仍徙病大梵寺且營浮圖。
以葬指節(jié)。
由爾檀信向慕而施幣山積。
有忌者賂貧女。
以鴆酒進(jìn)曰。
妾夫善釀。
今茲其釀?wù)\加美。
幸和尚小酌。
以種福田。
經(jīng)云佛不違眾生愿。
惟和尚慈悲病。
曰汝非佛耶。
女喜盡以情告。
病笑釂曰。
吾所坐地當(dāng)裂。
徐視之。
果裂。
其毒氣之酷可想見。
今俗以酒供養(yǎng)始此。
歲饑必募糧設(shè)會。
以飽餓者凡八設(shè)會。
而燕趙賴之。
貞元十四年七月八日。
別眾跏趺。
如入禪定。
弟子疑其不滅。
列香華供養(yǎng)如常時(shí)。
閱一歲膚肉覺堅(jiān)縮。
而后加之漆布以圖永久。
武宗時(shí)舁匿廢陶灶中。
風(fēng)雨莫之庇。
尋出異草盤結(jié)覆頂上。
宣宗復(fù)教。
作亭徙置之。
嘉泉指節(jié)歷百齡不壞。
筋肉爪甲愈益光潤如黃金色。
唐沙門。
史亡其名。
隱居興元褒城之中梁山言行直率。
不為世俗規(guī)矩所制。
飲酒啖肉自若。
其儕輩舉非之。
然以齒臘之。
長。
獲紀(jì)綱寺職。
而議論設(shè)施。
咸當(dāng)人亦因以畏服焉共尊為上座。
少年后生。
間有效其所為者。
上座聞而駭曰。
未得凈心地。
何敢爾。
吾弟當(dāng)以折伏之。
一日戒庖者。
剩治餅餤邀眾游冢墓間。
獨(dú)地坐掇枯骼腐胔。
鋪餅餤裹食之。
如鮮美雋永物。
眾環(huán)視噦嘔不能已。
上座顧謂眾曰。
汝等能食此否。
能食此則庶幾可以食肉也。
及柳公仲郢。
鎮(zhèn)興元時(shí)躬詣禮敬。
年八九十乃卒。
宋高僧傳·卷第二十六 興福篇第九之一
釋代病者。臺州天臺人也。姓陳氏。以其嘗發(fā)大愿盡一報(bào)代眾生之病。致本名不顯矣。誕育之辰祥光充室。鄰里異焉。七歲喪父。哀毀幾于滅性。白母求出家母才艱阻遂斷一指。親黨敦勸。偏親乃送于國清寺。因戒法登滿誓志觀方。初止今東京。次于河陽。為民救旱。按經(jīng)繢八龍王。立道場啟祝畢投諸河。舉眾咸睹畫像沈躍不定。斯須云起膚寸雷雨大作。千里告足。自此歸心者眾。先是三城間多暴風(fēng)雹。動傷苗稼雉堞。號為毒龍為之也。代病為誦密語。后經(jīng)歲序都亡是患。盟津民立堂宇若生祠焉。大歷元年。登太行游霍山。乃深入幽邃結(jié)茅而居。有盜其盂食。俄見二虎據(jù)路。會逢代病。盜叩頭陳悔。慰諭畢因摩挲虎頭。如是累伏猛獸。其盜本樵子。愿依附為苦行焉。其中山神廟晉絳之間傳其肸蚃。代病入廟勸其受歸戒。絕烹燀牲牢。其神石像屢屢隨勸領(lǐng)首。顧其神婦略無俞答之狀。遂剃神之發(fā)毀撤神婦。鄉(xiāng)人怪之聞白州邑。太守怒之曰。此唐高祖初起至此。久困陰雨其神見形示路以迎義師。厥后礱石為像。薦饗無虧。此之髡師無狀敢爾。俾系閉于嘉泉寺扃鍵且嚴(yán)。至二十日啟關(guān)寂然禪定。傾城咸往觀禮?;蚵曧嗍嫘於稹L丶闭僦粊?。以至約令斷頭。代病斬一指以付使者。太守感之。躬就迎請。移置大梵寺。別營磚浮圖以藏其指節(jié)矣。由是檀信駢肩躡踵。有窴毒于酒者。賄貧女往施之。代病已知。貧女紿之曰。妾家醞覺美。酌施和尚求福。況以佛不逆眾生愿。代病曰。汝亦是佛。然貧女懼反飲具以情告。代病執(zhí)杯啜之。俄爾酒氣及兩脛足地為之墳裂。聞?wù)唧@怪。以酒供養(yǎng)自茲始也。汾隰西河人有疾。止給與凈水飲之必瘳。凡屬薦饑必募糧設(shè)食。后于趙州救斯荒歉。作施食道場前后八會。遐邇賴之道感多類。以貞元十九年秋七月八日奄然跏趺示滅。四眾初謂如嘉泉寺之禪定歟。香華供養(yǎng)。至于隔歲膚肉漸堅(jiān)。方知永逝。遂漆布繢畫之。武宗廢塔像無巨細(xì)皆毀除?;蜃h之移入陶灶中。既而生瑞草一本。其狀亭亭若蓋。盤錯(cuò)縈紆庇其風(fēng)雨而有馀也。宣宗即位佛事中興。綱紏比丘造小亭。移真形窴于此。先于嘉泉寺斷指節(jié)。已過百齡筋肉甲爪光潤且如金色。或?qū)俦锍窍葜竿?。后有赍出逃難。事息歸還。亦陰福其逋亡者。至今平陽人崇信焉。
神僧傳·卷第八
釋代病者。天臺人也。姓陳氏。誕育之辰祥光滿室。鄰里驚異。七歲喪父哀毀幾于滅性。白母求出家。母才艱阻。遂斷一指。親黨敦勸偏親。乃送于國清寺。因戒法登滿。誓志觀方。初止東京。次于河陽為民救旱。按經(jīng)繢八龍王立道場。啟祝畢投諸河。舉眾咸睹畫像沈躍不定。斯須云起膚寸。雷雨大作千里告足。自此歸心者眾。先是三城間多暴風(fēng)雹。動傷苗稼雉堞。號稱毒龍為害。代病為誦密語。后經(jīng)歲序都無是患。共立堂宇若生祠焉。大歷元年登太行游霍山。乃深入幽邃結(jié)茅而居。有盜其盂食。俄見二虎據(jù)路。會逢代病。盜叩頭陳悔。慰諭畢因摩挲虎頭。如是累伏猛獸。其中山神廟晉絳之間傳其[月*(夸-大+八)]蚃。代病入廟勸其受歸戒。絕烹燀(音闡)牲牢。其神石像屢屢隨勸頷首聽命。由是檀信駢肩躡踵。有寘毒于酒者。賄貧女往施之。代病已知。貧女給曰。妾家醞覺美。酌施和尚求福。況以佛不逆眾生愿。代病曰。汝亦是佛。然貧女。懼反飲具以情告。代病執(zhí)杯啜之。俄爾酒氣及兩脛足。地為之僨(音奮)烈聞?wù)唧@怪。以酒供養(yǎng)自茲始也。汾隰西河人有疾。只給與凈水。飲之必瘳。貞元中奄然跏趺示滅。

人物簡介

詞學(xué)圖錄
顧隨(1897-1960) 本名顧寶隨,字羨季,號苦水,別號駝庵。河北清河人。1919年畢業(yè)于北京大學(xué)。歷任河北、燕京、輔仁大學(xué)教授。有《無病詞》、《味辛詞》、《荒原詞》、《留春詞》、《積木詞》、《霰集詞》、《濡露詞》、《聞角詞》、《苦水詩存》、《倦駝庵稼軒詞說》、《倦駝庵東坡詞說》、《顧隨文集》、《顧隨詩文論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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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隨(1897—1960)字羨季,別號苦水,晚號駝庵,河北清河縣人。1920年畢業(yè)于北京大學(xué),終身執(zhí)教并從事于學(xué)術(shù)研究與文學(xué)創(chuàng)作。先后在河北女師學(xué)院、燕京大學(xué)、輔仁大學(xué)、中法大學(xué)、中國大學(xué)、北京師范大學(xué)、河北大學(xué)等校講授中國古代文學(xué),四十多年來桃李滿天下,很多弟子早已是享譽(yù)海內(nèi)外的專家學(xué)者,葉嘉瑩、周汝昌、史樹青、郭預(yù)衡、顏一煙等便是其中的突出代表。由《稼軒詞說》、《東坡詞說》、《元明殘劇八種》、《揣龠錄》、《佛典翻譯文學(xué)》等多種學(xué)術(shù)著作行世,并發(fā)表學(xué)術(shù)論文數(shù)十篇。出版《顧隨文集》、《顧隨:詩文叢論》、《顧隨說禪》、《顧隨詩詞講記》等。
荒原詞·序
羨季取其近二年中所為詞,命名曰「荒原」,又最錄其所刪舊日稿如干首,命名曰「棄馀」。合為一冊,將繼其「無病」、「味辛」兩集而付印。且屬宗藩為序。余自維既不能詞,又不能文,將何以序也?雖然吾兩人訂交且十年,羨季視余若長兄,余雖未敢即弟視之,然友朋中知羨季宜莫余若者矣,是則不可以無一言。以余所知,八年以來,羨季殆無一日不讀詞,又未嘗十日不作,其用力可謂勤矣!人之讀「無病」詞者,曰是學(xué)少游、清真;讀「味辛」詞者,曰是學(xué)「樵歌」、稼軒。不知人之讀是集者,又將謂其何所學(xué)也。而余則謂:「無病」如天際微陰,薄云未雨;「味辛」如山雨欲來,萬木號風(fēng);及夫「荒原」,則霶飆之后,又有漸趨睛明之勢。余之所能言者,如斯而已。抑更有進(jìn)者。八年中,作者每有新作,輒先以示余。余受而讀之,覺其或愀然以悲,或悠然以思?;蛸咳灰膺h(yuǎn)?;虬蹴缬舴e而不能自已。作者固一任感情之沖動而不加以遏止約束,而極其所至亦未必?zé)o與古人暗合之處。要其初,本無心于規(guī)規(guī)之摹擬,蓋假詞之形式而表現(xiàn)其胸中所欲言。當(dāng)其下筆。不自如為填詞,其心目中庸詎復(fù)有古人?惟其忘詞,故詞益工;惟其無古人,雨后或與古人臺也。然而羨季今茲病矣!故是集卷末諸詞,雖不能自掩其崛強(qiáng)奔放之本色,要亦漸趨于平淡蕭疏之途。余不知此集出版后,作者尚作詞否耶?余又不知作者此后如有所作,即循此途以進(jìn)否耶?羨季嘗語余曰:自來作家,年齡既老大,則其作品亦逐漸趨于硬化,而衰老,而乾枯。宗藩每取昔之「無病」與今之「荒原」比并而觀之,深懼夫羨季之作品亦將硬化也。鄭板橋自序其詞,謂:人亦何能逃氣數(shù)?「荒原」詞之作者殆亦難逃此氣數(shù)也夫! 一九三〇年秋日涿縣盧宗藩序于舊京宣外之直隸新館。
留春詞·自序
此《留春詞》一卷,計(jì)詞四十又六首。除卷尾二首外皆一九三〇年秋至一九三三年夏所作。三年之中僅有此數(shù),較之已往,荒疏多矣。然亦自有故。二十年春忽肆力為詩,擯詞不作,一也;年華既長。世故益深,舊日之感慨已漸減少,希望半就幻滅,即偶有所觸,又以昔者已曾言之矣,今玆不必著筆,二也;以此形式寫我胸臆,而我所欲言又或非此形式所能表現(xiàn),所能限制,遂不能不遁入他途,三也。有此三故,則其產(chǎn)量之少不亦宜乎。自家暇時(shí),亦往往翻閱此詞稿,輒覺不如前此所作之有生氣。氣之衰耶,力之竭耶,才之盡耶,廁吾烏乎知之?然吾有喻,于此小小園地開墾種蒔者有年,地力漸薄,人力不繼,天時(shí)又乖,則其中之植物或種焉而不生,或生焉而不茁壯、不華、不實(shí),華焉、實(shí)焉而不肥、不腴,亦固其所?!读舸涸~》或亦有類于斯耳。后不如前,正宜藏拙,付之排印,抑又何說?則以二十年前一時(shí)興之所至,忽學(xué)填詞。后來一發(fā)而不能收拾。及夫《無病》、《味辛》、《荒原》三本小冊子相繼出版,見者遂多,年來意興闌珊,知交或不及知,或知焉而不詳其由,每見輒問近中時(shí)時(shí)為小詞乎?積作若干?何時(shí)印第四本小冊子乎?雖不必意出于督催,而逖聽之下,亦若有不能自已者在。秋來課暇,因整理此稿便交排印,并略述其經(jīng)過,后此即再有作。亦斷斷乎不為小詞矣。 一九三三年秋日于北平東城蘿月齋。
積木詞·自序
余舊所居齋曰「蘿月」,蓋以窗前有藤蘿一架,每更深獨(dú)坐,明月在天,枝影橫地。
此際輒若有所得,遂竊取少陵詩而零割之,名為「蘿月」云耳。
初,伯屏與余同寓三載,去秋始移居西城,其舊所居室既閒廢,余乃入而據(jù)焉。
客來茗談或小飲,客去時(shí)亦于其中讀書作文。
室北向,終日不能得日,殊卑濕。
回憶伯屏在此時(shí),似不爾也。
冬日酷寒,安爐爇火,乃若可居,而夜坐尤相宜,室狹小易暖故。
背鄰長巷,坐略久,叫賣賽梨蘿卜、冰糖葫蘆及硬面餑餑之聲,絡(luò)繹破空而至,遂又命之為「夜漫漫齋」。
蘿月齋實(shí)不成其為齋耳。
小女與傭媼或其大姊往往于身后座側(cè)嬉,既礙讀,又妨思;友來談亦時(shí)為歌聲啼聲所擾。
今玆之夜漫漫齋,真齋矣。
于是各校皆停課甚閒,遂病,自一九三五年殘臘迄三六年新正仍未愈,病中惡喧,坐夜漫漫齋里時(shí)益多。
有友人送《花間集》一部,來時(shí)尚未病也,置之案頭。
至是乃取而讀之。
《花間》是舊所愛讀之書,尤喜飛卿、端己二家作。
今乃取《浣花詞》盡和之。
問何以不和金荃?
則曰:飛卿詞太潤太圓,自家天性中素乏此二美,不能和;飛卿詞太甜太膩,病中腸胃與此不相宜,不愿和也。
然則和端己似端己乎?
即又不然。
《浣花》之瘦之勁之清之苦,確所愛好,今之和并不見其瘦勁清苦,蓋胸中本無可言及欲言者,徒以病中既喜幽靜,又苦寂寞,遵而因逐韻覓辭、敷辭成章,但求其似詞,焉敢望其似《浣花》?
顧醉時(shí)所說乃醒時(shí)之言,無心之語亦往往為心聲;觀人于揖讓不若于游戲,揖讓者矜持,游戲者性情之流露也。
或又問:《留春詞 自敘》聲言斷斷乎不為小詞,今之和《浣花》何?
夫昔言斷乎,今玆破戒,定力不堅(jiān),更復(fù)奚言?
會當(dāng)自釋曰:此和也,非作也。
余之弱女喜弄積木,長短方圓。
依勢安排,當(dāng)其得意,往往移晷。
此一卷和詞,其余病中之積木乎!
一九三六年一月苦水自敘于舊都東城之夜漫漫齋。
時(shí)墻外正有人叫賣葫蘆冰糖也。
積木詞·序
春來無日不風(fēng)。一日風(fēng)又大作。天地玄黃,室中飛塵漠漠,若無居人,忽有來款扉者,聲甚急,啟視之,則吾友顧君羨季也,以其新著《積木詞》屬序于余。羨季與余有同硯之誼,著有《無病》、《荒原》、《留春》詞草,足以卓爾名家,其蜚聲藝囿者非一日矣。仆不文。于倚聲一道慚無所知,偶陳詹言,以為世笑,何足以序羨季之詞,而羨季之詞寧以吾序重耶。故羨季之問序于余,似小失之,而余忝顏受之不辭者,亦僭也。雖然,語不云乎:「風(fēng)雨如晦,雞鳴不已。既見君子,云盍不喜。」又曰:「逃空虛者,聞人足音蛩然而喜矣?!巩犖糁榧扰c之相若,則聊敘吾懷云耳。若夫羨季之詞則所謂不托飛馳之勢而芬烈自永于后者,后吾而覽之者咸當(dāng)自得之,固將無待于予言矣。序曰:河曲之水,其源可以濫觴,及其東流而到海,則儼然挾懷山襄陵之勢與偕。何哉?始纖而將畢者巨也。訶之興,托地甚卑,小道而己,積漸可觀。及其致也,則亦一歸之于溫柔敦厚,遂骎骎乎與詩教比隆,方將奪詩人之席而與君代興。向之幽微靈秀、宛折纏綿之境,詩所不能驟致者,無不可假詞以達(dá)之,如駕輕車而就熟路然。善夫張惠言之?dāng)ⅰ对X選》曰:「其緣情造端,興于微言以相感動,極命風(fēng)謠里巷男女哀樂,以道賢人君子幽約怨悱不能自言之情,低徊要眇以喻其致?!钩V菖晒潭囝^巾氣,惟此一語,實(shí)已洞達(dá)詞心,非同河漢。斯懷也。為人心之所同,固長存于天壤之間耳,使其不言也,則亦飄泊而已,湮沒而已。夫飄泊可也,飄泊而湮沒亦可也,其長存于天壤之間者自若。雖然,使其以不言為無奈,而以言之為幸存,則亦人之情也已。未免有情,誰能遣此。溫其如玉,其貌然也,風(fēng)流可懷,是謂詞想。然則如何言之耶?斯懷也,里巷男女之所不能言,賢人君子亦不能言也。使里巷男女言之,則亦普通之歌謠而已;使賢人君子言之,則亦普通之文章而已,其奈此風(fēng)流繾綣無奈之情何。假借之,然后可也。或假賢人君子之筆,以宣里巷男女之情;或假里巷男女之口,以寫賢人君子之心,其歸一也。于是乎有詞曲,而詞尤婉于曲。夫假借之道何?不假借可乎?曰可。夫情,有徑而致者,有曲而致者。徑而致者。不煩曲而致;曲而致者,徑或不必遂致,致或不必盡也。夫《花聞》者,結(jié)集于五代之際,如泉始達(dá),如花初胎,蓋善以曲喻情而為詞家不祧之祖。歐陽一序,最為分明,所謂「南朝宮體,北里倡風(fēng)」,已道破詞之本質(zhì),而「詩客曲子詞」一語又為《花間》及其支流之定評。夫曰曲子詞者,當(dāng)不甚高,而出于詩客之手當(dāng)亦不甚卑,不高不卑,自然當(dāng)行,其成為一代之著作,千古之文章,亦一大因緣也。由是而南唐,而北宋,而南宋,其支流日益繁,其疆宇日益擴(kuò),別起附庸,蔚為大國。然莫為之先,雖美勿彰,先河后海,則《花間》夐矣。嘗于《花間》得兩種觀照,--實(shí)則凡詞皆然,不獨(dú)《花間》然,特在此兩種區(qū)別尤為顯著耳。或深思之,或淺嘗乏。不淺嘗不得其真。不深思不得其美。真者,其本來之固然,美者,其引申假借之或然也。夫淺嘗而得其固然,斯無間然矣;若深思而求其或然,則正是俗語所謂鉆到牛角尖里去,吾來見其如何而有合也。作者亦有此意否?若固有之,雖洞極深微,窮探奧窔,亦無所謂深求也。若本無而責(zé)以有,深則深矣,奈實(shí)非何。季文子三思而后行,子聞之曰,再斯可矣。三思且由不可,況乃過之。然必謂文詞之意窮于作者之意中,又安得為知類通方乎。赤水玄珠得之象罔。文章之出于意匠慘澹經(jīng)營中者固系常情,而其若有神助者,亦非例外也。迷離惝恍之間,顛倒夢想之例,或向晚支頤,或挑燈擁髻;其逸興之遄飛也,其文如之,則如野云孤飛矣,其深情之搖蕩也,其文又如之,則如綠波之搖蕩矣。亦有意乎?亦無意乎?安見其可淺嘗而不可深思乎?又安見其淺嘗之之得多于深思之之得乎?安見其淺嘗則是而深思者非乎?彼謂一意者一詞,一詞者一意,如花相對,如葉相當(dāng),凡志之所之,筆皆可往,而筆之所宣,意輒與會;此蓋已擅定意盡于文,而文章之意盡于想也,不特為事之所無。并非理之所有,貌似明清,實(shí)難通曉,近世妄人之見,太抵類是??裱孕趴冢w季其恕之。及讀自序之文,有曰:「顧醉時(shí)所說,乃醒時(shí)之言,無心之語。亦往往為真心之聲?!怪溆诩残旄士嘀劊又捕Y之深,將有左右逢源之樂矣,則于吾言也,殆有苔岑之雅,而曰于我心有戚戚焉乎。今玆之作,得《流花詞》之全。更雜和《花間》,其用力之劬與夫匠心之巧,異日披卷重尋,作者固當(dāng)憶其遇,而讀者能不思其人乎。若夫微婉善諷,觸類興懷,方之原作,亦鮮慚德,雖復(fù)深自撝抑而曰:「但求其似詞,焉敢望其似《浣花》?!垢`有說焉。夫似是者實(shí)非,似詞則足矣,似《浣花》胡為耶?當(dāng)曰相當(dāng)于《浣花》可耳。然吾逆知羨季于斯言也必不之許,以其方謙讓未遑也。其昔年所作,善以新意境入舊格律,而《積木》新詞則合意境格律為一體,固緣述作有殊,而真積力久,宜其然耳。其發(fā)揚(yáng)蹈厲,少日之豪情,夫亦稍稍衰矣。中年哀樂,端賴絲竹以陶之。今之詞客,已無復(fù)西因羽蓋之歡,南國蓮舟之寵,寧如《花間》耶?;凝S暝寫,燈明未央,故紙禿毫,亦吾人之絲竹矣。以《積木》名詞者,據(jù)序文言,亦嫛婗之戲耳,此殆作者深自撝抑之又一面,然吾觀積木之形,后來者居上,其亦有意否乎?亦曾想及否乎?羨季近方治南北曲,會將深通近代樂府之原委,其業(yè)方興而未有艾,則吾之放言高論也,亦為日方長而機(jī)會方多,故樂為之序。丙子閏三月即望。 俞平伯序于北平之清華園
濡露詞·小記
曩者宜序《留春詞》,曾有「斷斷乎不為小詞」之言,蓋其時(shí)立志將專力于劇曲之創(chuàng)作也。其結(jié)果則為《苦水作劇》三種。然自是而后,身心交病,俯仰浮沈,了無生趣,構(gòu)思命筆,幾俱不能。而詞也者,吾少之所習(xí)而嗜焉者也。憩息偃臥之馀,痛苦憂患之際,定力既弛,結(jié)習(xí)為祟,遂不能自禁而弗為,此《濡露詞》一卷則皆去歲秋間病中之所作也,計(jì)其起迄不過一月耳。史子庶卿(弟子史樹青,又作庶卿)見而好之,既得予同意乃付之排印。噫!予之為是諸詞也,予之無聊也;而史子之印之也,又何其好事也。無聊而不遇好事,則其無聊也不彰;好事而適遇無聊,則其好事也,不亦同于無聊矣乎!至《倦駝庵詞》則皆前乎此二年中之作,破碎支離,殆尤甚于「濡露」也。校印將竟,乃為斯記,既謝庶卿,且用自白。 一九四四年初春苦水。
聞角詞·剩題記
卅年前讀尹默師《秋明集》,其《破曉》五律一首發(fā)端即曰「破曉聞清角」,甚喜之,至今弗能忘,固名吾詞曰「聞角」。角者,號角也。建設(shè)事業(yè),云蒸霞蔚,一日千里,每讀報(bào)未嘗不鼓舞奮發(fā),譬聞角聲,號召前進(jìn)。詞名「聞角」,是其義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