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辭賦
余行年二十有四,不知取友,即家君游息之會(huì),別為一小齋,可方丈許,常兀兀獨(dú)坐,恨孤陋而寡偶也。
有一麈尾,命曰白友,一拳石曰碧友,一琴曰黑友。
因名其齋云。
劉子三友,白碧黑也,各以色稱,因其適也。
謂友伊何,心莫逆也。
并我而四,共茲室也。
不笑不言,淡而默也。
不見其損,亦不見其益也。
客有造余曰:「吾聞古圣賢之取友以人而不以物,以德而不以色。
直諒多聞,豈非德之人與?
今子友是,不可則也」。
余曰:「不然,天地剖判,萬物權(quán)輿,適然有生,若吸若噓。
寄一溫于全潮,互出沒于太虛。
均形色其天性,奚物我之差殊。
審如子言,則既惑矣。
雖然,請(qǐng)為子言之。
余觀世間,爭(zhēng)名于朝,爭(zhēng)利于途,翕習(xí)沸渭,駘蕩溫舒。
閭閻紛其森羅,冠蓋儼其馳驅(qū)。
凈者易染,清者易污。
維是白友,涅而不緇,有于陵仲子之潔也。
高下相形,利害所怵,信者可偽,智者可愚,勇者猶豫,辯者呫嚅。
摧百鍊于繞指,回鼓瑟于吹竽。
維是碧友,介然莫移,有伯夷氏之特也。
至于鉤弦柱指,函宮泛商,寫天地之淳和,雜古今之興亡。
或疏而越,或啴而緩,或奮而厲,或發(fā)而散。
《國(guó)風(fēng)》、《雅》、《頌》,和而質(zhì)也。
騷人逐客,忠而激也。
巍巍湯湯,奔放而屼岌也。
促促刺刺,切切眤眤,怨斷而幽憶也。
余于是乎玩其聲而略其意,寓于手而忘于心,喜怒悲憤,初無所隨。
俄而奏罷,風(fēng)恬籟寂,反于無跡。
是黑友者,其庶幾乎老聃氏之常德不忒也。
嗟乎,余于三友,雖以物取,而人存其間;
雖以色命,而在德罔棄。
蓋所謂若有德而不知其德者耶」。
客俯焉而嘆,爽然而自失,出以告其徒曰:「吾得取友之術(shù)矣,二三子何患乎無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