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風(fēng)
塍南塍北秋草黃，溪前溪后秋蟲涼。
野棠留艷絢春色，叢桂著花搖古香。
薜荔墻低間修竹，時有書聲出茅屋。
枕流三尺眠小橋，照水間鷗白于玉。
置身如在西湖間，只愁繞郭無青山。
高槐大柳老松樹，繚繞屈曲成煙鬟。
長風(fēng)吹涼沁詩骨，樹頂蒼茫一峰立。
為問山從何處來，天遣奇云插空碧。
《漢紀》表終軍，魯史傳汪锜。
弱齡赴大義，成敗非所知。
桓桓夏節(jié)憫，生遘陽九期。
磨盾誓猿鶴，橫劍輕熊羆。
草檄厲士氣，破產(chǎn)充軍貲。
天心厭勝國，遑許一木枝。
升階隕羅罼，勝兆遭幽羈。
日生首授命，文麾同輿尸。
考功暨黃門，先后沈江??。
銜冤嘯精衛(wèi)，披發(fā)從湘累。
四海無尺土，九鼎懸一絲。
西山有薇蕨，不救志士饑。
天荒復(fù)地老，慟哭將安之。
唐王繼魯藩，遙蔭忠臣兒。
拜爵殊羽林，清望屬紫薇。
一官何足重，故國心不移。
表稱臣完淳，竊附勤王師。
騰踔愿有濟，刀鋸安敢辭。
表成謹封繕，轉(zhuǎn)畀堯文赍。
邏卒獲以告，刑訊陳其私。
望門泣張儉，復(fù)壁藏趙岐。
按籍識姓氏，被逮經(jīng)叢祠。
九高幸相遘，被服如沙彌。
暫時謝桎梏，附書報雙慈。
茲親寄空門，漂泊愁無依。
生母托異姓，菽水將誰資。
門祚久衰薄，同氣無塤篪。
賴有女兄弟，端藉相扶持。
善保雙玉體，無煩念孤羈。
新婦現(xiàn)有娠，未能辨雄雌。
生男自可喜，生女慎勿悲。
立后茍不肖，何如不立為。
淳身君所用，淳身父所遺。
還以殉君父，大節(jié)良不虧。
武功洵大器，家事勞勾稽。
年年寒食節(jié)，清酒酹一卮。
俾免若敖痛，此外無他思。
人生孰無死，每患不得時。
今既得死所，赴難焉敢遲。
桓山有弱羽，飄泊罹虞機。
不如屋上烏，反哺毋相違。
不如逵間鴻，王國輝羽儀。
但如子規(guī)鳥，泣血中林啼。
一書寄內(nèi)子，義重非情癡。
回憶結(jié)縭夕，花燭聯(lián)旌旗。
三月遘大變，外室成孤棲。
肯以盛衰故，交謫騰中閨。
賢孝媲德曜，和淑儕班姬。
霜飆厲貞木，比翼長分飛。
煢煢二九年，坐見成孤嫠。
雙親嘆白發(fā)，一女才孩提。
養(yǎng)育職綦重，生是死則非。
所悲負郭田，蕪沒成蒿藜。
急難誰解慰，離亂誰提攜。
勸生復(fù)何賴，感此心魂凄。
生平為他人，籌畫無所疑。
獨于夫人事，生死兩不宜。
方寸一以亂，不認重致詞。
惟聽自裁斷，反袂長歔欷。
從此卜歸夢，遠在天一涯。
鐘山何高高，江水何??。
孝陵宛在目，云樹迷參差。
趨承絕劍佩，清淚沾裳衣。
不圖垂死日，反得瞻皇畿。
待鞫故珰第，囚首趨崇墀。
經(jīng)略謂年少，焉解揚戈戣。
果能達順逆，來者猶可追。
懔懔中書君，壯氣凌虹霓。
但恨赍志歿，遑惜前程迷。
回首語婦翁，慎勿陳哀祈。
囧卿職當死，畏葸將貽譏。
數(shù)語愧反側(cè)，顏色憎忸怩。
紀年逮丁亥，尺一頒彤闈。
九月十九日，急景藏晨曦。
獄吏加鋃鐺，傳呼出圜扉。
道聞鳴鉦聲，壯士持交鈹。
同心數(shù)公旦，蛩駏相追隨。
碧血誓不化，白刃甘如飴。
麻衣從故君，植立森枯椔。
風(fēng)云為憀栗，日月為憯凄。
求仁而得仁，含笑無凄其。
徒令旁觀人，淚下如綆縻。
良朋賴任沈，雪涕收遺尸。
歸櫬先塋旁，筑冢高崔巍。
冢邊何所植，夭矯青松枝。
惜無大手筆，濡墨題豐碑。
季世昧大義，侈口相瑕疵。
動謂一青衿，名器關(guān)甚微。
見危即授命，于國曾何裨。
豈知毓至性，全受求全歸。
髫齡具卓識，論古昭端倪。
逋逃侶諸葛，重惜彈琴嵇。
出處商盡善，要在明倫彝。
膽氣凌順平，眉宇秀紫芝。
白虹繼前烈，黃鵠悲慈幃。
世父負奇氣，遘亂潛披緇。
城東結(jié)茅庵，其名曰竹離。
終殉圣賢域，曠代高風(fēng)希。
女兄炳幽貞，苦志追磨笄。
楚媭泣湘芷，魯女悲園葵。
忠孝我家事，此語良不欺。
三年顏氏烏，半夜劉琨雞。
宇宙浩然氣，久已銘心脾。
此豈彊死流，所得矜瑰奇。
堂堂錢尚書，東林揚芳徽。
垂老甘毀節(jié)，不畏千秋嗤。
浮名爾何物，坐令天性漓。
當時辱贈言，自負冰鑒姿。
遑意論定后，史山慚須眉。
士生各有志，爵祿何尊卑。
芳軌嗣袁勖，演潔其庶幾。
終輸內(nèi)史集，彪炳干珠璣。
大哀自有賦，南冠自有詩。
劉蕡發(fā)悲憤，正則懷履綦。
惟悲幸存錄，續(xù)著無留貽。
更有《代乳集》，蠟鳳殊兒嬉。
篇帙付蟫蠹，冥漠騰光輝。
侍宦經(jīng)云間，刺促驂歸騑。
崇塋遲修謁，式轂心神馳。
平生慕忠孝，瓣香乃在茲。
掩卷發(fā)三嘆，愿世長雍熙。
四并堂中別公去，四至堂中傍公住。
也知公未到斯堂，光輝照遍淮南樹。
淮南遺澤海陵長，紹圣名齊有美堂。
康樂達人綿祖德，士安惠政滿江鄉(xiāng)。
繡衣借寇從來有，六州霖雨爭驤首。
夾道焚香送使車，問公還憶棠陰否。
宣慰欣傳簡鄭韓，簪纓休作尚衣看。
堂簾一德承恩易，節(jié)鉞重來異數(shù)難。
圣心獨眷江南重，鹽梅好作和羹用。
早識元齡公輔才，待償昭達臺垣夢。
蜀岡公燕狎煙霞，別館題襟護碧紗。
翠飲玉爐三澗雪，紅簪金帶四圍花。
致親許我聽官鼓，絳隨才愧兼文武。
八表間停南浦云，一鞭催踏東華土。
甓社珠光照海東，屋梁顏色正思公。
江山夜共冰輪影，絲竹秋生絳帳風(fēng)。
蕙■（{木邊}）仿佛看題字，匆匆廿七年前事。
當時童子問何知，此日勉為清白吏。
月闕微名闞澤慚，祝公開府又東南。
魏公晝錦堂成后，六至還應(yīng)續(xù)美談。
河出昆侖虛，并渠千七百。
昆侖在何所，譯言阿木七。
其下星宿海，沮洳鐘巨澤。
三伏復(fù)三見，經(jīng)歷古西域。
伏遇沙塞黃，見遇土壤黑。
神禹所疏鑿，荒度始積石。
漢使尋張騫，元使命都實。
雖經(jīng)絕塞行，所見殊未的。
國朝幅??廣，已擴地球脊。
茫茫葉爾羌，遠與河源值。
迢迢阿克蘇，亦近河源側(cè)。
我觀河源圖，惜未河源涉。
聊作河源詩，當著河源說。
江源亦有三，遠者來昆侖。
山南與山北，與河同發(fā)源。
是名金沙江，兩界包乾坤。
萬丈溫都雪，消以朝陽暾。
亦有鴉礱江，青海接玉門。
源與星宿同，滿地銀濤翻。
岷山地最近，門闥通松潘。
羊膊與鐵豹，咫尺籬與藩。
遠干近為支，勢若卑承尊。
衛(wèi)藏地可括，井絡(luò)天可捫。
李冰鑿離堆，石犀今猶存。
鱉靈辟三峽，更驗江水痕。
一卷入蜀記，剪燭從君論。
滟滪大如象，瞿塘不可上。
滟滪大如馬，瞿塘不可下。
峽中三百六十灘，豈無險過瞿塘者。
漢陽李翁業(yè)操舟。
來往峽江江上游。
甘灘湍急某灘險，篙師斂手長年愁。
石骨粼粼水中起，巨者如峰小如砥。
石勢所激灘勢成，險處在山不在水。
山勢一曲江一灣，峽江治水須治山。
山險可開石可鑿，禹力未到翁心殫。
先鑿黑石次烏石，得寸則寸尺則尺。
萬夫錐鑿響不停，坐遺巉巖化衽席。
紅石近在彝陵城，山勢所觸驚濤生。
鑿石須趁江水落，投書欲與江神盟。
君不見太華巨靈擘，二山夸娥移，異人異事古來有，昔者所聞今見之。
又不見五丁開蜀道，李冰鑿離堆，翁心實心力全力，何慮萬疊青崔嵬。
開山用煤兼用炭，石痕裂若春冰泮。
我意蘆灰用更神，能使南山白石爛。
更有青灘與葉灘，與翁努力共隨刊。
峽江化作平江路，無復(fù)人間蜀道難。
臺灣奸民殺官弁，草疏千言飛告變。
疏言草野臣同春，郡丞程峻之故人。
程峻殺賊賊入署，斗大巖城賊爭據(jù)。
臣率義民克復(fù)之，解圍專望馳雄師。
微臣雖無守土職，郡丞一印臣擅攝。
昧死陳情達天闕，神策軍來爭破敵。
自愿隨營殺群賊，烏牛欄前白刃接。
賊敗大呼伏兵出，矢竭弦亡外援絕，馬蹄一蹶身被執(zhí)。
丁未⑴季冬月十日，罵賊常山死不屈。
事聞當寧頒尺一，廟食千秋獎忠烈。
吁嗟乎，廟食千秋獎忠烈，乃是諸侯老賓客（施懿琳編校）。
⑴ 編者按：丁未，乾隆五十二年（1787），此詠林爽文事件死難人士。
老羆當?shù)琅P，貉子那復(fù)過。
大軍未集孤城傾，壯士一呼賊鋒挫。
貴不必橫沖都，眾不必鴉兒兵；
鹿仔港接彰化城，毛葫蘆即君子營。
一戰(zhàn)大里杙，再戰(zhàn)牛馬莊。
炮聲如雷地中起，殺賊不克被殺戕。
賊戕真義士，詔書煌煌傳廟祀。
粵東嘉應(yīng)國子生，喬基其名李其氏（施懿琳編校）。
戀父必甘白刃蹈，滿姑死烈刃死孝。
罵賊不畏遭群兇，滿姑死孝還以忠。
三尺刀光一尺水，滿姑知生不知死。
君恩隆祀臺灣城，滿姑雖死仍如生。
史乘千秋載奇節(jié)，劉郡丞女年十七（施懿琳編校）。
今年旱魃何鴟張，已過白露仍驕陽。
滿城風(fēng)雨邠老句，追思此景真難忘。
瓶水先生幸相見，米價淮南問貴賤。
連宵剪燭話哀鴻，后日行帆背秋雁。
真州風(fēng)景知何如，江南比戶同曹蜍。
儒生妄議五行志，長官強解河渠書。
湯旱七年無足怪，仲虺咎單幾人在。
崔蕘祈雨異顏公，李實催科比元載。
詔書尺一頒天衢，求言不假雙干旟。
凡材蹴踏立仗馬，令仆局促車前驢。
遄臺示儆桑林異，地毳天槍偶然耳。
人心不古始足憂，誰挽頹風(fēng)式浮靡。
破觚為圜事可知，叢臺嘖室語可嗤。
歡愉愁苦兩無益，不如還讀先生詩。
讀君詩，送君別，所愿天公降甘澤。
枯苗縱乏返生香，浚河足省齊民力。
傳聞新米來江鄉(xiāng)，飽飯殘年好同吃。
看君蠟屐妙高臺，油衣代瓦計殊得，不然為文傲髯軾。
莫為之前美弗彰，莫為之后盛弗繼。
齒牙馀論相獎成，不外文章與經(jīng)濟。
姑蘇臺上多悲風(fēng)，霜天嘹唳來征鴻。
先生尺素遠相寄，題函記自真州封。
書中之言厚期許，大雅人才吾與汝。
于虖少年事章句，論人?？良撼Ｋ?。
腳指不敵李幼廉，頭責(zé)獨嚴秦子羽。
山膏象豚性好罵，水母目蝦何足語。
先生獨抱獎掖懷，盡挽澆風(fēng)敦古處。
所悲賤子蓬蒿人，爪甲安得元賓塵。
低眉俯首不快意，冀博一第娛重親。
不然浮名果何物，肯事俗學(xué)銷青春。
方今國家費籌策，漕運河防此其極。
睢南工開事畚挶，微山湖波利宣泄。
舳艫西北勞轉(zhuǎn)輸，耒耜東南絀民力。
為問饑鴉搶地飛，何似枯魚過河泣。
挽粟有詔咨韋堅，水利無人問虞集。
屋脊爬沙撒飛雪，轉(zhuǎn)念天涯意蕭瑟。
期君殘歲卻歸來，擁壚定我屯田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