條山蒼蒼河流黃，中蒲形勢天下彊。 帝得賢侯殿一方，四年不更慰民望。 元豐戊午季春月，上心閔雨愁黎蒼。 使車四出走群望，我亦奉命來侯⑴疆。 情誠感格天意順，詔書才下雨已霶。 病麥還青禾出土，野農(nóng)鼓舞歌君王。 故人相見不道舊，為雨歡喜殊未央。 圣主寬憂小臣樂，自可放蕩舒胸腸。 白石萬固皆勝地，主人為我攜壺觴。 況逢佳日俗所尚，車馬未曉填康莊。 扶提十里雜老幼，迤邐千騎明戈槍。 初聽鳴鐃入青靄，漸見朱旆輝朝陽。 遨頭自是謝康樂，后乘獨慚元漫郎。 侯來雖知有賓客，眾喜更為將豐穰。 臨溪坐石遍巖谷，幽處往往聞絲簧。 山光似迎好客動，日景定為游人長。 乘高望遠興不盡，戀戀不知歧路忙。 人生汨沒苦百態(tài)，得此樂事真難常。 我辭佳境已惆悵，侯亦那得久此鄉(xiāng)。 他時會合重相語，辜負泉石何能忘。 ⑴ 弘治本、萬歷本、涂本作陜 春物已如許，放舟出橫塘。 扶橈漾淥漲，迨此白日長。 草木有佳色，欣欣弄浮陽。 幽禽靜相呼，乘和自翻翔。 春風不著人，浩浩吹我裳。 終年思煩促，于此興未央。 舍舟得平地，陟彼萬仞崗。 明霞墮山西，夜氣郁已蒼。 豈無從我游，夾道須髯張。 風來得好語，落落隨低昂。 幽堂掃禪榻，靜對燈燭光。 身輕浴新出，境寂慮欲忘。 虛窗忽含曉，睡起日照梁。 群山發(fā)春姿，秀碧澹以芳。 晨光晞薄露，草樹滋幽香。 徜徉尋昔游，步屧循長廊。 振衣一長嘯，寸目了八荒。 上嗟百世基，竟坐一笑亡（自注：見劉禹錫詩。）。 當時館娃地，今作選佛場。 乃知諸夢境，遁化豈有常。 飄然詠歸歟，此適頃未嘗。 重來會有興，肯使墮渺茫。 旁人挽余言，借問身閑忙。 吾方有公事，子去無相妨。 中林有幽華，乃擅一國香。 終年不自見，道路草木長。 應知當門病，要謝移根傷。 終恐荷鋤人，溯風襲流芳。 紉之瓊瑤佩，致彼君子堂。 永捐盈腰艾，扈服不可忘⑴。 ⑴ 原校：扈恐作戶，楚詞云戶服艾以盈腰。 火壯亦已老，朝昏發(fā)微涼。 高梧逼秋枕，曉夢不得長。 區(qū)中了無營，起臥在一床。 時時忽忘我，徑至無何鄉(xiāng)。 是身亦何為，萬化詎未央。 朅來蘭陵市，三見草木黃。 頗欲索其身，窮年就庚桑。 臨淵故有羨，說食誰能嘗。 尚有平生懷，嵚崎類癡狂。 佳時坐自失，恐復墮渺茫。 有生浪營營，有志終遑遑。 胡為自前卻，坐待兩鬢霜。 長安窮居客，一日一歲長。 況乃夏方半，迢迢良未央。 赪虬駕瓊車，萬里飛炎光。 冰崖不可見，仰視峰云翔。 蝸蟠兩壁間，跂想深夜涼。 一暍非死所，念之熱中腸。 其誰臥清晝，云樹羅千章。 晨輝麗春山，雨過松竹香。 連峰翠欲滴，動搖云水光。 長堤如臥虹，草暗路已荒。 菰蒲破綠凈，老葑日以張。 念昔總角游，祗今二毛蒼。 物境既非昨，我身安得常。 二士出吳下，諸生有楊王。 相從寂寞濱，無乃計未良。 縱橫三千字，坐可致玉堂。 詞章乃糠秕，不直粟一囊。 我愧非子云，文書昧偏旁。 窮居似韓子，草樹亦荒涼。 時能出佳句，慰我秋夜長（自注：屬王、楊二貢士。）。 天地有肅殺，好生本無傷。 陽施待秋成，相濟如宮商。 蕓蕓共欣榮，眾葉薿薿光。 回頭失故林，蕭條弄微陽。 獨有歲寒姿，掀髯尚低昂。 流膏亦歸根，晬如養(yǎng)中黃。 大哉一氣中，人心自炎涼。 安知晞春露，不異腓草霜。 三吳足粳稌，狼戾及宋梁。 故為胥門隱，未辦耕南陽。 豈無如云稼，竭澤歸富強。 收成一過眼，胼胝念黔蒼。 綿綿太平區(qū)，阡陌盡八荒。 愿從鼓腹游，自放逍遙場。 貴賤均飽煖，藜羹等膏粱。 那令力田夫，一飯不可望。 初月脫氛翳，微云遞疏光。 徘徊照庭戶，皎皎涵清觴。 牢愁不可排，磊塊如高岡。 煩君著酒澆，身世得暫忘。 舉觴漱明月，似覺幽桂香。 擬吹三江水，浣此九轉(zhuǎn)腸。 中宵起四顧，河漢生微涼。 飄然想風馭，夢寄無何鄉(xiāng)。 日入三籟息，群山郁蒼蒼。 巾裾濕煙霧，宛轉(zhuǎn)度澗岡。 涓涓暗泉鳴，冉冉松筠香。 林梢吐纖月，露葉瑣碎光。 歸來叩禪扉，幽燈對繩床。 相羊有馀適，笑詠白雪章（自注：翰林是日有詩數(shù)首。）。 午景入疏竹，堂陰筠粉香。 疏簾撲空翠，無風自微涼。 棋聲破禪寂，日轉(zhuǎn)幡影長。 霏煙觸垂瓜，泛乳搜枯腸。 投局起尋勝，徘徊雨花堂。 巢蓮見靈龜，信有千歲祥。 徐觀乃跛鱉，圉圉循菰蔣。 笑罷得嘆息，是非可兼忘。 卻坐對談麈，冰松想千章。 斯須二三子，矯若驚鴻翔。 府中有料理，不作功曹狂⑴。 ⑴ 自注：杜甫為功曹，云“束帶發(fā)狂欲大叫，簿書何急來相仍?！笔侨战?、趙、潘以幕職事去。 水青雖楚楚，不復中棟梁。 黃封入雕檻，亦足被寵光。 朝離糞壤區(qū)，暮上君子堂。 胡為伴幽獨，墮此一畝荒。 晚花如寒女，不識時世妝。 幽然草間秀，紅紫相低卬。 榮木事已休，重陰閟深蒼。 尚有紫薇花，亭亭表秋芳。 扶疏綴繁柔，無復粉艷光。 空庭一飄委，已覺巾裾涼。 手中蒲葵箑，雖復未可忘。 仰視白日永，凄其感冰霜。 平生四方人，墮地隨蓬桑。 故鄉(xiāng)二頃田，稊米寄太倉。 從渠雀鼠耗，敢計松菊荒。 未能思計然，錐刀折氂芒。 十年乃一歸，歸席不煖床。 吾廬正如寄，縣府固相忘。 偶聞賢長官，邂逅尉所望。 吾寧媚之子，故是眾所臧。 青松千歲姿，擢質(zhì)萬仞岡。 霜根初茁秀，氣已凌千章。 去天尺五地，雨露先眾芳。 晨光為膏沐，鬣鬣傾扶桑。 故應神物護，茂葉成深蒼。 爾來向三紀，已作拿云驤。 豈惟蔽牛馬，固已中棟梁。 上有參天枝，下有延年肪。 蒼蔭被草木，皆為芝木香。 眾鳥不敢巢，或來孤鳳凰。 會當回萬牛，一柱來明堂。 卻顧冰澗底，歲寒永相望。 ① 余近得子，因及之 公不見錦衣白璧誰家郎，春風得意尋春忙。 紅云步障三十里，一色繁艷無馀香。 又不見玉川秾李正清絕，夜攜仙客通寥陽。 連天剪刻萬枝雪，縞裙練帨看明妝。 古來勝賞不易得，況乃花下延舒光。 豪端頓挫役萬物，如彼棗葉持針芒。 昔人曲水詠觴處，茂林修竹空宮墻（自注：蘭亭今為佛宮。）。 騁懷吊古賴何物，曲生風味安可忘。 自憐春色不到眼，歸臥北窗書滿床。 在事常郁郁，拋官意揚揚。 安能屈五斗，秉耒庸何傷。 往者永康令，柴桑遠相望。 烹魚得赪尾，縮手生背芒。 投簪息吾駕，刺口時談王。 坐見明月溪，柔柯擢長楊。 愿以三寸舌，橫流制湯湯。 櫑具驚曼倩，長裾識鄒陽。 憑軾下賊壘，頹云如壞墻。 秋日曬古城，秋風來水鄉(xiāng)。 臨流送歸客，離思飛云揚。 銀液深蘸甲，金釵儼分行。 祖行禮雖微，善頌意則良。 破涕忽成笑，欲語旋復忘。 若人工涉世，止沸非揚湯。 俛首是非海，如居清凈坊。 一朝脫屣去，翩如雁隨陽。 三折僅存臂，九回無復腸。 所欣返全璧，詎復憂焚岡。 我本山林人，才非錐處囊。 偶然踏朝市，包以冠與裳。 誰吹鄒子律，自分冰氏涼。 馀習但文字，殘星弄微芒。 來時岸柳綠，倏見秋葉黃。 何當首歸途，解此名利韁。 湖山足佳處，與君共徜徉⑴。 ⑴ 自注：趙詩云：終當計勇決，湖山足徜徉。 一夢續(xù)一夢，夢短寒夜長。 顛倒無首尾，哀樂迷存亡。 枕上忽自笑，歷歷見未嘗。 至人本無夢，有夢其何傷。 魚旐農(nóng)夫喜，熊羆男子祥。 吾年過不惑，夢覺久已忘。 未來尚曖昧，既往恐思量。 不知邯鄲道，幾番熟黃粱。 迢迢渰水上，有亭曰寒光。 水天散鷗鷺，四望山蒼蒼。 向來于湖翁，詩詞題屋枋。 幾思一遨游，歲月飛羽忙。 聞有白龍寺，石塔標鐵梁。 老僧頗能吟，年來曾游方。 須乘未歸前，秋晴呼野航。 伯收東岡麥，仲移西塍秧。 四季各有役，糊口走皇皇。 豈不惜冠履，兼嘗業(yè)縑緗。 憐爾衣食微，及茲筋力強。 古來經(jīng)術(shù)士，什九起耕桑。 窮通自天命，謹勿事胥商。 旱風爍我膚，饑火煎我腸。 春夏猶自可，入秋始難當。 簪珥陡頓盡，衾裯纖細將。 奪從女奴手，并入米客囊。 但冀喘息延，敢憂生理妨。 山州古磽瘠，歲計仰蘇杭。 發(fā)地流玉粒，浮天駕牙檣。 如何水后郡，翻糴浙東糧。 行路急促促，人情沸皇皇。 焦枯望一雨，禬禱愿千方。 云氣亦偃蹇，魃妖轉(zhuǎn)炎揚。 浮生想有屬，沈憂聊暫忘。 近山如畫墻，遠山如帚長。 我從云中來，回頭白茫茫。 惜去乃爾覺，常時自相忘。 相忘豈不佳，遣此春懷傷。 飄灑從何來，衣巾徑微涼。 初疑雨氣集，冉冉游塵黃。 無歸亦自可，信美非吾鄉(xiāng)。 登舟望東云，猶向帆端翔。 相逢何草草，不念別日長。 別我我在山，別君海茫茫。 慰別有難易，我老不易忘。 今此春云篇，來別已悲傷。 春云雖多態(tài)，與世無炎涼。 朝出山路白，暮歸海天黃。 人生不免別，與君非異鄉(xiāng)。 我詩（四庫本作思）不如云，春云解飛翔。 諸峰何盤盤，四起如帷墻。 試問客主誰，茲樓山中央。 面勢既環(huán)合，結(jié)構(gòu)欲飛翔。 我來名山心，一笑借胡床。 左手南風弦（原作矧，據(jù)四庫本改），右手北斗漿。 山靈亦我笑，夜夢車兩廂。 一坐三十秋，林篁郁相望。 花鳥天語默，煙云野行藏。 開通勿障蔽，百世敢遺忘。 我作坐隱辭，客來問我坐隱方。 開門進客還復坐，為客歷落言其詳。 隱朝市，我不能沖塵冒暑走遑遑。 隱江湖，我不能披蓑戴笠操舟航。 隱山林，山林白晝行虎狼。 隱田里，田里赤立無資糧。 窮觀六合內(nèi)，投隱幾無鄉(xiāng)。 是以古來人，失路多猖狂。 或隱伶官俠客，或隱藥肆僧房。 或為君平隱賣卜，或稱陶朱隱行商。 雖能逃世網(wǎng)，于事未為良。 況我難攜一身隱，二親白發(fā)垂高堂。 神仙拔宅古亦有，無翼不得高飛飏。 不然少自屈，歸去隱耕桑。 隨傭竭作既無一夫力，買田筑室又乏千金裝。 僮奴揶揄親友棄，往往人厄非天殃。 悲來俯仰尋隱處，欲親書冊依杯觴。 引酒未一酌，狂風（四庫本作氣）郁律沖肝腸。 讀書未一卷，噫嗚感慨淚浪浪。 酒能觸人生憤激，書能覽古知興亡。 非徒不足充隱具，反緣二物來自戕。 覆杯掩卷且默坐，氣定始覺如平常。 因思世上百千事，是非榮辱俱可忘。 楊朱墨翟悲泣兩無益，伯夷叔齊浪死埋首陽。 不如隨緣委運祇塊坐，冥心徑往游黃唐。 不論辨，不憂彈射相摧傷。 不還往，不憂風露沾衣裳。 人生衣食分已定，登途役役空自忙。 不見啄木鳥，終朝一飽如不償。 不見守蓍龜，窮年引息泥中藏。 目前伸屈君莫問，此鳥孰與龜年長。 坐嘆自笑客亦嘆，煙□暗室生天光。 舍南舍北種田郎，唱得田歌曲曲長。 莫學傍村游俠輩，茜紅抹額臂擎蒼。 雁雁西北來，亦復東南翔。 動物各有時，吾當謹行藏。 厚墐違嚴風，密袂禦凜霜。 陶然茅檐下，一笑生春陽（《剡源先生文集》（明刻本）卷三）。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