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然臺賦(并敘)(1075年) 北宋 · 蘇轍
子瞻既通守馀杭,三年不得代,以轍之在濟(jì)南也,求為東州守。
既得請高密,其地介于淮海之間,風(fēng)俗樸陋,四方賓客不至。
受命之歲,承大旱之馀孽,驅(qū)除螟蝗,逐捕盜賊,廩恤饑饉,日不遑給,幾年而后少安。
顧居處隱陋,無以自放,乃因其城上之廢臺而增葺之,日與其僚覽其山川而樂之。
以告轍曰:「此將何以名之」?
轍曰:「今夫山居者知山,林居者知林,耕者知原,漁者知澤。
安于其所而已,其樂不相及也,而臺則盡之。
天下之士奔走于是非之場,浮沉于榮辱之海,囂然盡力而忘反,亦莫自知也,而達(dá)者哀之。
二者非以其超然不累于物故邪?
老子曰:『雖有榮觀,燕處超然』。
嘗試以超然命之,可乎」?
因?yàn)橹x以告曰:
東海之濱,日氣所先。
巋高臺之陵空兮,溢晨景之絜鮮。
幸氛翳之收霽兮,逮朋友之燕閑。
舒堙郁以延望兮,放遠(yuǎn)目于山川。
設(shè)金罍與玉斝兮,清醪潔其如泉。
奏絲竹之憤怨兮,聲激越而眇綿。
下仰望而不聞兮,微風(fēng)過而激天。
曾陟降之幾何兮,棄溷濁乎人間。
倚軒楹以長嘯兮,袂輕舉而飛翻。
極千里于一瞬兮,寄無盡于云煙。
前陵阜之洶涌兮,后平野之湠漫。
喬木蔚其蓁蓁兮,興亡忽乎滿前。
懷故國于天末兮,限東西之崄艱。
飛鴻往而莫及兮,落日耿其夕躔。
嗟人生之漂搖兮,寄流蘗于海壖。
茍所遇而皆得兮,遑既擇而后安?
彼世俗之私己兮,每自予于曲全。
中變潰而失故兮,有驚悼而汍瀾。
誠達(dá)觀之無不可兮,又何有于憂患?
顧游宦之迫隘兮,常勤苦以終年。
盍求樂于一醉兮,滅膏火之焚煎。
雖晝?nèi)掌洫q未足兮,俟明月乎林端。
紛既醉而相命兮,霜凝磴而跰??。
馬躑躅而號鳴兮,左右翼而不能鞍。
各云散于城邑兮,徂清夜之既闌。
惟所往而樂易兮,此其所以為超然者邪?
按:《欒城集》卷一七。又見宋刊本《國朝二百家名賢文粹》卷一七九,《古賦辨體》卷八,《歷代賦匯》卷八一,《古今圖書集成》考工典卷一一四、職方典卷二八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