述懷賦(己酉) 明 · 丁熿
余生世之多艱兮,何昊天之不顧。
才踰就傅之年兮,弗與(與疑令)友之遽懼。
嚴顏兮如夢中,已矣夫兒之在庭。
同瞽無相兮,顛沛乎路。
余冥冥窮孤而無所歸兮,幸伯氏之無恙。
慈忍割乎常情兮,阻憐愛而遠放。
居桐宮而起慕兮,見高封兮無可柰何。
哀幼態(tài)之不可以恒兮,忽若忘乎衰麻。
夫人見之可憐兮,矧皋魚之抱株。
拭血液而扶掖兮,庶幾牖兒于所途。
綿日月于經(jīng)史兮,墻猶正于面目。
解章釋句之偶得兮,乃莫知其子之惡也。
用文告于祥事兮,寓風樹之罔極。
已感激乎糞土兮,又治任而將北。
悲松柏兮元堂,郁云霧兮漢陽。
雖端木之獨留,柰懷英之悵望。
玆返魂于故室兮,隨老萊以效嚬。
伊家世之清貧兮,朝無夕以奉親。
彼行傭以裸跣兮,常畢給其便身。
暨全衣之無體兮,極滋味于甘旨。
愧不肖于承奉兮,供草根于懼喜。
兄顧弟以愛日兮,猶自勉乎養(yǎng)志。
或有動其蹈俗兮,曰余恐負乎曾氏。
試學成而名薦兮,然蹭蹬于十年。
奉檄之其未期兮,庶色養(yǎng)之無愆。
洎弟繼而登科兮,再慈顏之和悅。
兄始發(fā)乎宦業(yè)兮,任專城在不日。
嬰乖氣于一夕兮,破高歡于千秋。
索家道而無馀兮,奔王事之遠游。
會堂下而孺泣兮,更無生人之意。
冀合兆乎舊壟兮,所以忍于一死。
余病岌岌兮,當括發(fā)之后夕。
漿飲不下咽兮,孰一溢米之可歠。
兄覽余曰命矣兮,何獨在今而適我。
若奉喪而南歸兮,汝與我死無不可。
泣強余以醴糲兮,長拳拳而返葬。
門親之愿直兮,母死之謂何而留余調養(yǎng)。
余心之不可誣兮,得兄而為之依歸。
后輀車以羸曳兮,訣姊妹而是違。
行備嘗乎險阨兮,抵居寧之舊阡。
兄偶不至于僵仆兮,曾不念乎盛衰之異焉。
求毫發(fā)以服禮兮,一不俯乎通權。
架草廬于窮山兮,攀松柏以號咽。
兄拊余以嬰兒兮,究所慮于幸活。
飲食近于甘滋兮,居處愧夫苫塊。
為勉勵于從兄兮,惟衰麻之身在。
何獨保之是知兮,恃吾兄于金石。
毀戚而枯傷兮,已不耐乎血肉。
而余之有時進諫兮,焉汎諷而迂譬。
譬樹木之形立兮,心已絕乎生氣。
雖枝葉之外見兮,寧日月之可恃。
期練而未改朝兮,證已深于二豎。
固余未慣于經(jīng)嘗兮,類付驥之蟲羽。
忽超隔乎山海兮,落塵空而營營。
孑追呼乎窮僻兮,遽限之以幽明。
踽踽余蹤兮,寄孤影于天涯。
哀哀父母兮,屹雙起兮草樹陲。
娟娟姊妹兮,阻千里兮無消息。
然當時之慰心兮,共姜被兮荊有萼。
天又奪之斯酷兮,吾何歸兮誰托。
余學未成兮,懼見染乎邪淫。
余志未定兮,懼見歸于獸禽。
余舟入乎懷襄兮,迷不的其所棹。
余馬臨乎楊岐兮,將焉就夫周道。
玆余慟之為劇兮,夫豈獨重乎天倫。
日月荏苒而不住兮,見宿草兮傷余神。
委無追于往事兮,靦舉顏于時禋。
縈微宦于京師兮,孰非余心之所疆。
親舊嗟我獨歸兮,志人增其永想。
悼九原之不可作兮,鐘遺思于無狀。
紛推升以不舍兮,乃誣余曰承乃兄。
名者實之賓兮,悶余得于非情。
蚊負山而不任兮,螢代燭而難光。
張?zhí)撀曈跂|海兮,悚天獎之猥當。
匪踰墻之可避兮,愧入地而不能。
顧余行其無類兮,甚臨谷而履冰。
難自覈于末班兮,戴天日以忸怩。
官漸顯于機要兮,忽忘身之賤卑。
時有古今兮,自謂之謾辭。
人無賢愚兮,皆可以化之。
徑情而直行兮,犯眾難與群疑。
孤立而不阿兮,專惟君而靡他。
不旁附而曲從兮,介余志而莫頗。
終耿耿而寡合兮,曾不意以罹孽。
虔迫授于偽命兮,白浪游于璘幕。
是猶有言可執(zhí)兮,已見冤于君子。
蘇詠檜而下獄兮,蔡樂道而遠徙。
初無干于犯上兮,況所學之為己。
事茍同于虔白兮,甘自分乎殛死。
跡頗涉于蘇蔡兮,仍自明于志士。
惟是非之有分兮,余且安于所遇。
何昊穹之不吊兮,喪骨肉于流寓。
兄有兒而歸人兮,并所子而捐室。
父有妾而未亡兮,月隔兒而踵歿。
姊在京而念弟兮,又于是冬而訃及。
將余殃之所逮兮,益不堪乎慟惜。
孤塋棄而無主兮,春秋廢其灑掃。
身幽冤而莫奮兮,返魂夢之草草。
賤牛醫(yī)與夏畦兮,生亡猶得盡其誠。
伊余先之德厚兮,宜流光而代榮焉。
鮮兄弟與叔侄兮,今反不若乎寒門。
幽明之間應感傷兮,空負罔極之恩。
有姊一人兮木覓下,恩父母兮思乃切。
作青年之寡居兮,無應門之三尺。
弟余兮子余,為姊兮為母。
浩浩兮山河,共明月兮看北斗。
月東來兮斗西指,時屢遷兮□□□。
有妻兮松楸邊,別□□兮來南土。
勢窮兮食菲,居石壕兮吏相侮。
上不奉乎先人兮,下不保乎家屬。
亦累尤之所召兮,豈天心之厚薄。
余欲省愆而復志兮,將不知其何由。
久矣余之索居兮,猶夫人之是憂。
余既滋菊之北塢兮,又樹姜之西檐。
去穢惡而通神明兮,欽后凋于冱嚴。
對古人于黃卷兮,識嘉言與善行。
非能言之是難兮,惟能行之是敬。
曰余惟善乎攝生兮,豈能必其無病。
視得喪于寒暑兮,孰可短其脩數(shù)。
古固有此艱棘兮,矢莫墜乎前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