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前偶覷書，黑花生眼初。
茫茫急起掩卷坐，忽如有見燈之旁。
憶我幼學日，家住甫里塘。
父時作客去，母來在書堂。
家貧未免惜膏火，夜夜分我書燈光。
攜來熨斗剪刀尺，雜以針黹為一筐。
縫裁新衣先衣我，將舊待弟明年長。
冬寒晷短勞夜作，弟咷妹泣愁殺娘。
十年諸弟有殤者，復看弱弟初扶床。
自后燈前始無我，我屢客游羈遠方。
家中燈火卻入夢，猶待寄衣添客裝。
每歸見母日老瘦，不復深夜能縫裳。
凡此燈火三十年，萬種情事難思量。
獨記一日侍母疾，一生辛苦見告詳。
謂我落筆能盡意，命代作詩抒中腸。
此詩今時合當作，其奈心痛手亦僵。
念我束發(fā)即耽讀，二十卓犖能文章。
學乖志僻坐蹭蹬，末路作吏還招殃。
何嘗五斗逮甘旨，宦途俄變新戰(zhàn)場。
牽挐兵禍陷鄉(xiāng)國，洗恨直欲翻東洋。
即今萬卷空在腹，欠一孝字心悲傷。
古人此痛亦多有，獨丁亂世何不祥。
對燈此夕默垂淚，記昔勤苦母共嘗。
燈光之佛倘憐我，為收魂魄先還鄉(xiāng)。
